大美新疆丨南疆的雨

　　南疆的雨，是沙漠中走来的天使与精灵，带着沙砾的粗粝，却怀揣柔软的心肠。它滋润着万物，滋养着人们。它不是江南缠绵的诗，更像是戈壁写给绿洲的短笺，字里行间皆是珍惜。

　　● 何宏刚 / 文

　　我久居南疆多年，爱这里的歌舞，恋这里的瓜果，也沉醉于刀郎文化、十二木卡姆的欢快乐韵。可若问心头偏爱，却是南疆的雨。

　　南方的雨，梅雨季里缠缠绵绵，淅淅沥沥；北方的雨，像江湖好汉般豪爽，电闪雷鸣间就已倾盆而下，酣畅淋漓。

　　南疆的雨，却不这样。

　　它金贵又稀缺。有时温柔里带着几分矜持，总在云层里藏着躲着。乌云聚了一整天，眼看着要下雨了，一阵风吹来便又散了；有时又毫无征兆地落下，雨滴大得惊人，却转瞬即逝，刚触到脸颊就没了踪影。

　　南疆的雨少，是因为地处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，受到沙漠气候的影响，空气干燥，云层稀薄。雨，自然成了稀罕物。

　　2015年，我初到南疆驻村。那个时候，村子里全是土路。由于多日未下雨，仅有的一条主干道全是半尺厚的浮土，皮鞋一踏便没入尘土中，扬尘直扑膝盖。偶有一位大爷边吆喝边驾着毛驴板车路过，道路上扬起的沙尘顿时漫天飞舞，一会儿才能散去。由于缺雨少水，人们对雨水格外渴望——唯有下雨天，才能痛快地“洗”个澡。

　　雨来时，最是热闹。

　　雨中即景更是一道别样的风景。在南疆，下雨的时候，小巴郎从来不躲雨，光着脚丫在巷中奔跑，踩着水花嬉戏；身着艾德莱斯绸的姑娘漫步而过，裙裾拂水，漾起涟漪，红绿黄交织如蝶。而村里的大婶们，则忙着收拾各种盆盆罐罐，摆在屋檐下接雨。雨滴敲击盆盆罐罐，清脆悦耳，庭院里的树木、花朵顿时就精神起来，舒展枝叶，尽情吸取天地精华玉露。

　　南疆的雨，来得快，下得短，却印象深刻，久而久之，自然成为我心中最难忘的风景。

　　南疆的雨水少是不争的事实。雨水少了土壤自然干燥松软，风沙肆虐，每年大半时间黄沙漫天，空气里都弥漫着土腥味。当地人曾自嘲：“南疆人，真是苦，一天要吃二两土，白天不够晚上补。”

　　南疆的雨水时有时无，来也匆匆，去也匆匆。过去，许多街道在修建时没有铺设下水道，多数人家盖房子也不会去考虑做防水，每到下雨时，周围的环境泥泞不堪，很不方便出行。

　　在南疆，平日里不下雨，街道上卖雨伞雨具的摊贩便没了市场，他们更愿摆上防晒帽、纱巾和大号遮阳伞。偶尔遇上一场难得的雨，整个街道都会热闹起来，孩子们踩着水洼欢笑，大人们则忙着找屋檐避雨。只是，这样的机会一年到头也没有几回，雨伞对他们而言，不是常备的生活工具，而是与天空之间的某种默契。

　　雨对南疆的树木来说，更是难得的滋养。细小的叶子会悄悄舒展些，深扎的根须拼命吮吸水分，树干也似多了几分精神。雨水还会唤醒地表的小草，让戈壁边缘泛起零星绿意。就连空气里的沙尘都少了，飞鸟多了栖息的兴致。一场急雨更让胡杨林泛起短暂的绿意，滋养着耐旱的灌木与草甸，为荒漠生态系统注入生机。

　　近年来，在党和政府的带领下，南疆各族干部群众不遗余力植树造林、防风固沙，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绿色阻沙防护带“合龙”，南疆的雨水也悄然多了起来，风沙扬土的天气更是一年比一年少。

　　十年光景一晃而过。如今，我再一次来到村里，眼前的变化令我感慨万千：昔日的土路已成平整的柏油大道，村委会前的荒地建起了百姓大舞台广场，傍晚时分，村民们在太阳能路灯下散步闲聊，一群学生们热闹地在球场打球，几个工作队干部在组织妇女们跳着广场舞。

　　“现在的南疆，一天一个样！”八十多岁的吐尔逊江大爷说，村民们盖房有补贴，年轻人外出务工，长者在家养牛羊，养殖种植皆有政策扶持。家家通上自来水，党的富民政策如春雨般滋润着这片土地……人们生活幸福，老人的皱纹在笑容中舒展，绽放成一朵花。

　　如今，用水便利了，人们纷纷在房前屋后养花种菜，栽植葡萄、核桃、桃杏等各类果树。树木多了，气候也愈发湿润，下雨的天数明显增多。

　　都说南疆的雨很神奇。每逢远方贵客到来，天空便不再扬沙，要么晴空万里，要么细雨微洒，空气清新，田野和树木被洗得发亮。微风吹过，一片生机勃勃。这雨，就像淳朴的南疆人民，总是把最美的一面展示给远方的客人，仿佛印证着“贵人出行，风调雨顺”的古老传说。

　　南疆的雨，是沙漠中走来的天使与精灵，带着沙砾的粗粝，却怀揣柔软的心肠。它滋润着万物，滋养着人们。它不是江南缠绵的诗，更像是戈壁写给绿洲的短笺，字里行间皆是珍惜。

　　南疆的雨，知道这里的每一粒沙都在等待酣畅，每一片叶都在渴望滋润，每一个生命都期盼一场透彻的拥抱。于是，它携来昆仑冰雪的清气，带着大漠的炙热，来得干脆，去得利落。雨过之后，每一寸土地都记得——曾有一场雨，将干涸的等待，酿成了生长的甜。

　　南疆的雨虽少，但大自然以其他方式来补偿：雪水丰沛，奔流千里，滋润万物。玉龙喀什河的浪花，卷着得天独厚的和田玉籽料冲刷而下，惹人心醉；夏天长时间日照下的瓜果糖分充足、汁水饱满，闻名全国。

　　南疆的雨虽少，但生活在这里的各族人民却没有怨天尤人，他们以勤劳的双手，在这片广袤而富饶的土地上默默耕耘、不懈奋斗，绘就出了一幅幅生机盎然、充满希望的画卷，书写着人与土地共同生长的动人故事。

　　我爱南疆的雨，一如我深爱这里的人民，他们质朴无华却自带君子之气，言谈举止尽显淳厚古风。就像这雨，在无声处滋养生命，于细微中见证巨变。